来源: 新华网
12月23日。西方平安夜前夕。美国人瑟娜望着自家的圣诞树，想起自己去年写的文章——《没有“中国制造”的一年》，不由得发出感慨：圣诞节成了中国人制造的节日！圣诞老人把家搬到了中国！看看，树上亮闪闪的玻璃彩灯、藏在圣诞袜里的圣诞熊、儿子送的圣诞卡，还有街头圣诞老人一身穿戴，哪样不是“made in china”？
去年，这位家庭主妇尝试把“中国制造”挡在自家门外。但最终还是收获沮丧：“没有中国产品的生活一团糟”！
瑟娜也许不知道，自己尽情享受的圣诞快乐中，有很多元素来自遥远的中国江苏。在这里，20万农民为圣诞夜忙碌大半年。像瑟娜这样的欧美家庭，挂在圣诞树上的玻璃挂件，每10只中有6只出自宝应农民之手；从沃尔玛超市买的圣诞毛绒玩具，每10只中有5只是扬州、南通、盐城农民生产的。
江苏是圣诞产品生产大省，约占全国出口五分之一。据不完全统计，今年宝应圣诞挂件出口6亿元人民币；扬州、南通、盐城等地圣诞毛绒玩具出口11亿元左右。南京海关透露，至12月初，江苏省口岸圣诞产品出口380多万美元，销往全球35个国家和地区。
圣诞节前夕，记者深入扬州乡村，感受圣诞产业——这个经济全球化鲜活切片的斑斓肌理，品味农民赚洋钱的喜悦，还有在道道门槛前产业爬坡的阵痛。
小作坊“走”出7万“圣诞老人”
“今年做的7万个圣诞老人，一周前全交给义乌老板。它们跑到哪个老外家里，我也说不清啊。”12月21日晚。扬州维扬区西湖镇司徒社区一间堆满玩具的楼房内，老板邓卫国说得正起劲。
30多个工人回家过大冬，400平米的车间兼宿舍冷冷清清，邓老板趁此静心盘账。
“赚钱不如往前啦！今年出去三四百万元货，毛利率才十个百分点，扣掉成本，也就赚十来万。”他很怀念八年前刚开作坊那阵，“毛利率四十八点！真叫暴利。我家20台车一年赚了50万。现在呢，50台车还赚不到当时一半。”
邓卫国的作坊，是典型的夫妻店：老婆管生产，他管产品设计。“我在大厂做过设计，弄一两百个品种不困难。”“我的成本比大厂低多了，价格低出15个点不奇怪，所以，我不怕东西卖不掉，老外也图便宜啊。”
没出过国，毫不妨碍邓卫国赚老外的钱。“咱一只一米高的圣诞老人，给义乌人180元，他转手给美国人，那是800元，等摆上美国货架，价格至少再翻一倍！我做一打，等于美国人卖一只。”他深谙“小狗经济”聚少成多的道道，把亲戚30台机器拉过来，还紧挨着楼房，盖了一大间厂房，“这里条件好，又安全，工人肯定做得更多更好，大家都能多赚钱。”他盘算着：明年淡季也开工，就缝拇指大小的圣诞老人，反正一只能赚几毛钱。上周，他跟义乌老板领来的两个中东人聊了几句，脑子大开窍，没想到外国人有那么多花钱的节日，“老玩具换换花样，不就叫节日玩具吗？”
这会儿，沙发上几只白熊“抱”着红鸡心，憨憨地望着邓卫国。几十天后，这些扬州村姑缝制的情人节小熊，不知又将偎依在哪对洋情侣的怀中？
一年“吹”出六个亿
圣诞路1号，这是宝应县小官庄镇政府的地址。如地名所说，圣诞礼品已成这个苏中小镇的首位产业。尽管当地不少农民连圣诞节是哪天也说不清，但并不妨碍他们生产各式玻璃挂件，为欧美家庭装点圣诞夜。
12月18日。小官庄镇工业园区。扬州六堡玻璃工艺制品公司。31岁的杨平君正在忙碌。她把一只只颜色艳丽的小圣诞老人用纸包好，“这是发给欧美客户的样品。”这位土生土长的农村妇女，对国际贸易的流程倒不陌生：“现在是打样的时候，客户认可了样品，我们就要为明年订单开始生产了！”
杨平君是今年初从另一家工厂跳槽过来的。“工资差不多，都是1000多元，但这里每星期有一天假。”此刻，在公司拉丝车间，23岁的潘宝进戴着墨镜，很酷地拉制小圣诞树。在工厂干了4年，他当上车间组长。就着喷头1000℃的烈焰，小潘转动玻璃管，两分钟后拉出一棵漂亮的小圣诞树。“我们都是熟练工，在家就会拉丝手艺。”小潘每月底薪1200元，加上补贴，能拿2000元。
走在厂区，记者不见想象中的繁忙和热闹。“临近圣诞节才生产，那就晚了！”台湾人、六堡公司总经理游立腾笑着纠正记者的认识误区，“圣诞礼品是季节性的，生产旺季在七、八、九三个月，产品从出货到进入欧美市场需要一段时间。眼下，我们大部分工人放假了，留下来的人做补货，或者生产明年样品。”“上个月，我们董事长去美国，沃尔玛提出，把一年3000万美元的订单全交给我们。担心吃不下来，我们只接了1700万美元。加上其他客户，明年订单超过2000万美元。”公司正在建二期车间，新盖仓库超过1万平方米。“我们要把整个产业链全迁来……”这家占全球圣诞挂件1/10份额的公司，正在重构版图：总部在中国台湾，设计在菲律宾，生产在扬州，销售在美国。
掘金圣诞20多年，小官庄圣诞产业树越长越大，而且扩散到周边近10个乡镇。小官庄镇副镇长金明义说，镇上形成“两家龙头企业+15家骨干企业+近500家加工点”的产业形态。其中，六堡和另一家龙头今年出口分别达到450万美元和750万美元。在整个宝应200家工厂、1000多家乡村作坊中，有1.5万名农民或当老板，或干雇工，为欧美人加工圣诞产品。宝应成了全球最大的圣诞玻璃挂件产地。县外经贸局副局长谢华介绍，今年全县直接、间接出口6亿人民币，比去年多赚2亿。“县里有近20家外资企业拥有自营出口权，他们出口3000万美元，其余大头由省内以及山东、浙江、广东等地外贸公司销往海外。”
知道或者不知道圣诞为何物，宝应农民一样赚圣诞的钱。小官庄镇党委书记居殿功说，全镇农民人均纯收入超过1000美元，个中工资收入占六七成，家家发圣诞财。
圣诞产业面对四道坎
人民币升值、原材料涨价、劳动用工成本上升、社会道德责任标准考核……去年起，江苏圣诞产业遭遇四道坎。想继续当“圣诞老人”，就得爬坡过坎，这是采访中，政府官员、企业老总们说得最多的。
说起人民币升值影响，宝应美瑞华公司副总经理杨启俊报了一本账：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从8.27升到7.8，今年公司出口800万美元，因此损失300多万元人民币。六堡公司总经理游立腾也表示，公司也因汇率变化损失有500万元人民币。
原材料方面，由于石油涨价的带动，从硝酸银、油漆、玻璃管到生产用的氧气，以及各种包装材料，整体上涨8%左右，美瑞华公司全年因此增支五六十万元。
苏中虽以劳动力资源丰富著称，但随着大量劳动密集型产业兴起，招工难已在局部凸显。杨启俊说，美瑞华固定员工400人，全年发工资，办理各种社会保险，季节性用工还有600人。今年，工人人均工资涨了4%，达到1.2万元，“想留住工人，收入肯定还要涨。”
成本上涨带来利润走低。杨启俊说，“10年前，我们利润高达18%，之后逐年下降。今年，全行业平均利润率只有5％。一件普通圣诞挂件，当时能卖1.8美元，现在1美元也难卖！”行业人士测算，四大因素碰头，“吃掉”宝应圣诞挂件业5%的利润。
同为圣诞产业，江苏毛绒玩具业受冲击更大。扬州玩具行业协会常务秘书长王彬用“升、降、高、涨”四字，概括企业面临的压力。“升”，即人民币升值；“降”，即国家对出口企业退税优惠从15％降为13％；“高”，即企业费赋名目繁多，超过10种；“涨”，即原辅材料上涨。仅前两字，就吃掉扬州玩具行业利润3亿多人民币。“全行业利润已滑到5%左右，只有两年前一半。不少小企业难以维持，中等企业在盈亏点上徘徊，而近10家龙头企业，利润率也难超过10%。”
圣诞产业怎么升级爬坡？小官庄镇党委书记居殿功开出的路子是：加快产业集群，编织从产前原料到产后物流的产业链，帮企业降低配套成本，渡过难关。
“最重要的，还是引进外资龙头企业，扩大规模企业，甩开中间商，带着千家万户一步跨进国际市场。”他说，“公司+农户（作坊加工点），是合理的产业分工。吹玻璃球、染色等环节，留在工厂做，毕竟流水线生产效率更高。六堡公司的玻壳机，一天能吹2万个大小一样的玻璃球。人工吹，能吹200个算高手，质量还难保证。而像拉丝、彩绘等环节，必须剥离出来，放给大小作坊去做，只有人工才能做出变化。六堡公司准备建加工中心，免费向七八十家家庭作坊提供场地，农民带着技术空手进入，免费使用管道煤气、氧气。”
原材料配套能力弱，制约圣诞产业规模扩张。在生产旺季，小官庄镇一天需要2500瓶氧气、800瓶液化气，而镇上氧气加工厂只能生产1000瓶，企业还得自己找气。至于液化气，更是完全靠个体户从外地运入。“气”不顺，放大了企业生产成本。居殿功说，明年，氧气工厂将扩张产能，每天生产2400瓶氧气。六堡公司也准备建液化气站，供应全镇同行。玻璃管，是圣诞挂件最重要的原料，小官庄镇一年要用6万吨，全由个体户从安徽、山东购进。“上海一家企业有意过来，最快明年开工，先满足本地三分之一玻璃管需要。”
专家解读 把要素优势转换成综合成本优势
扬州等地玻璃挂件产业、毛绒玩具产业能做到全球规模最大，带动二三十万农民就业，了不得！南京大学国际经济贸易系主任张二震觉得，无论遇到多大困难、利润多薄，有钱赚就要坚决做下去。因为，这符合苏北的比较优势，是完全值得肯定的外资利用形式。
苏北要建设小康社会，必须用好比较优势参与国际产业分工。参与全球分工，苏北没有苏南区位、产业基础等比较优势，所以要用好要素优势，尤其是相对低成本的劳动力资源。当前苏北乃至整个江苏最迫切的事情，仍是解决充分就业。外资进入苏北，发展就业密集的玩具、玻璃加工，增加农民的工资性收入，是符合苏北区域实际的。参与全球产业分工，必须与本地人力资本水平相适应。有什么层次的劳动力，就有什么水平的产业。苏南在聚集蓝领工人的基础上，能承继现代制造业，发展高端产品的低端制造，而苏中、苏北，以技能相对薄弱的农民作为人力资源，从事劳动密集产业符合市场规律。毕竟，让种田农民一脚跨进it工厂，生产笔记本电脑还不现实，他们有力气能吃苦，吹玻璃缝玩具不算难事。
当前，人民币升值、原材料涨价，包括用工成本上涨，这些对劳动密集产业冲击很大，苏中、苏北地区还是急不得，你不可能丢掉这些，实现产业升级。珠三角、长三角提供很好经验：扩大集聚规模，提高就地配套能力，降低企业交易成本。从全球看来，不光研发设计、生产、销售分布各国，即便生产环节内不同零部件也高度分散，但是，这些配件肯定聚在质量最好、成本最低的地方，进行终端产品。对扬州的圣诞产业而言，当务之急是引进更多配套企业，拉长产业链，降低配套成本，从而吸引设计中心跟进。政府要改善对企业公共服务环境，尤其是加大对农民的技能培训，提供劳动生产率，原来他一天能吹100只挂件，培训后能吹200个，质量还更好，那就等于把企业生产成本降下来。说到底，只有把劳动力比较优势转换成综合成本比较优势，把“候鸟产业”变成“生根产业”，才能避免劳动密集产业向成本更低的越南等国，或是国内中西部转移。
网上关单上报公安部备案要多久时间
台湾物流海运的三大保障
霍尔果斯边民互市贸易区顺利通过自治区商务厅等部门联合验收
真听意见 听真意见
海关开展“龙腾行动2019”严打进出口侵权行为
